网络直播高额打赏将被限制
10月28日,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从直播电商与短视频发展年会上获悉,中国演出行业协会网络表演(直播)分会将在年内针对网络直播打赏行为出台指导规范,预计最快12月出台。除此之外,协会还将推出网络主播的分类分级管理规范,对非电商类主播进行评级。
21世纪经济报道独家获悉,网络直播打赏行为规范出台的主要目标是解决目前网络直播中存在的激情打赏、高额打赏和未成年人打赏三大问题。
中国演出行业协会网络表演(直播)分会秘书长瞿涛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介绍,所谓激情打赏就是一定时间内的不断打赏,对于这类行为平台应当在产品策略上进行调整,给用户设置冷静期。“比如你的打赏频次和金额超过设定的阈值,平台就会进行提示,建议用户冷静一下。”
瞿涛说,对高额打赏的管理方面,会要求平台对单笔打赏的最高值进行限制。未成年人打赏限制则是通过人脸识别等技术手段尽量减少未成年人的打赏行为。
随着网络直播和打赏文化的兴起,“9岁女童打赏主播花光家里10万彩礼”“孙女玩手机游戏花光奶奶救命钱”等新闻屡见报端,也引发了越来越多的法律纠纷。
今年上半年以来,国家网信办、全国“扫黄打非”办会同最高人民法院、工业和信息化部、公安部、文化和旅游部、市场监管总局、广电总局等八部门启动为期半年的网络直播行业专项整治和规范管理行动。
在整治过程中,全国“扫黄打非”办公室发现,有的直播平台任由主播穿着暴露、言语粗俗、行为恶劣,通过“送福利”、低俗表演、下流动作等方式吸引用户进行高额打赏,甚至诱导未成年人进行充值打赏,所涉及的举报案例居高不下。
“政府来指导、协会来落实,平台来参与,我们希望通过这样一种形式来形成行业的规范。从法律上来讲,消费者与主播之间是一种服务关系,打赏多少是没法通过政府条文强加限制的,但是可以通过行业自律形成规范,这样就可以极大地减少社会争议。”
瞿涛认为,当行业里的头部企业都在遵守相同的规范进行自我约束的时候,自然也会形成一种淘汰机制,不遵守规范的企业就会被市场所淘汰。
另外,中国演出行业协会网络表演(直播)分会还将发布主播分类分级管理规范,主要涉及非电商类的网络主播。
“我们现在分了若干个类、娱乐、户外、教育、体育、政务等等,还有小的细分类别。”瞿涛说,“分类的目的是逐步引导主播往高价值的内容转型。从政府的监管上讲,也在倡导在泛娱乐之外,开展更多丰富内涵、有价值的直播活动,比如旅游、文化、传统、艺术等。”
瞿涛还表示,在对主播进行分类之后,还将进行主播的分级。具体来说,就是把主播的账号分为若干个等级,优秀的主播要给予流量等各方面资源的倾斜,对于不断降级的主播要予以限流、限制打赏的措施,再进一步就是列入行业的灰名单以及黑名单之中。
直击网络直播打赏三乱象
1、准赌博:“下注”、“争榜”、惩罚,吊足粉丝胃口
记者调查发现,依托网络直播平台设计的游戏规则,直播打赏成为一种准赌博,礼物为赌资,主播为庄家,规则由平台制定。
“下注”。直接“下注”行为多发生在网络游戏直播和直播PK环节中。
游戏直播是网络直播中用户规模最大的直播形式之一,用户规模达2.6亿。“在斗鱼、B站等平台上,主播可直接在直播页面上‘开盘’”,喜欢看游戏直播的在校大学生王旭说,进入“盘口”,观众可以用虚拟货币“下注”,押游戏中能否杀够多少人头或猜赢家,猜中则下注的虚拟货币翻番,反之被另一方赢走。
记者了解到,在游戏直播中,与单纯用钱购买的礼物不同,观众主要通过积累观看时长、参与互动等方式获得下注所用的虚拟货币,也可直接购买,平台的签约主播可将这类虚拟货币提现。除在平台上“开盘”,一些主播还建立微信粉丝赌博群,或在直播页面上放置博彩网站的二维码,将“准赌博”延伸到社交媒体和博彩网站中进行“真赌博”。
在网络直播PK中,规定时间内,粉丝送出礼物,收获礼物数量多的主播赢得比拼。“在直播平台上送礼物操作简单,加上氛围紧张,如果碰巧又比较喜欢这个主播,人的情绪就会被调动起来,冲动消费,未成年人尤其难以控制住自己。”一有空闲时间就会观看网络直播的公司职员郭子晴说。
“争榜”。主播与粉丝的关系往往分为以下几个层级:在直播间互动、拉入微信粉丝群、主播关注粉丝、加微信、线下互动等,步步升值。“其实有点像游戏中的升级,粉丝用钱一步步接近喜欢的主播。”王旭说,“每一步,主播都会对刷礼物的粉丝作出热情回应,比较容易让人上瘾。”
惩罚。在网络直播PK中,输家接受惩罚,惩罚方式由赢方决定。郭子晴说,惩罚环节是粉丝打赏和点关注的另一个高峰期,所以惩罚方式不断翻新。
湖南省长沙市一家MCN(Multi-Channel Network,俗称网红经纪人)机构负责人贺龙表示,直播平台与主播个人或MCN机构将礼物收入按比例分成,一般是五五或四六分,定期变现。“主播努力,平台躺赢,所以平台是很鼓励主播想办法获得打赏的,从平台页面和规则设计就能看出来。”他说。
中国传媒大学人类命运共同体研究院副院长王四新教授认为,平台进行了成瘾式设计,原则是利益最大化,商业变现能力最大化,本质目的还是利用人性渴望成功和争强好胜的特点获利,和赌博的成瘾机制是一样的。
近年来,偷钱、借钱为主播刷出巨额礼物的案例屡见不鲜,有的一次花费几十万元,其中不乏未成年人。
2、乞讨化:假惨、审丑,剑指粉丝钱包
在一场抖音直播中,一位学生打扮的女主播突然在镜头前下跪磕头,“感谢哥哥们的礼物,我也没啥才艺,就给大家磕个头吧。”她说。
两个多小时的直播中,女主播频频下跪磕头,足足有20次,每次都将直播氛围带入一个小高潮,同时也收获了大量礼物。
记者梳理发现,在网络直播间,主播用假惨、审丑、央求甚至贬低等方式赚取礼物的现象并不鲜见。
假惨。抗癌、婚姻不幸、生活穷苦……网络直播平台上从来不缺乏悲惨故事,其中掺杂着不少卖假惨吸引粉丝解囊以获利的人。
审丑。在网络直播中,扮丑和说奇怪的话也能收获礼物。在抖音、快手等直播平台上拥有近百万粉丝的“放羊娃龙哥”是一位个头矮小、衣冠不整的青年,常年顶着一头凌乱的冲天髻。他在直播中的名场面是啃炊饼、挤眉弄眼和时不时抓乱头发、弄乱衣服。类似的主播还有“郭老师”等。
据记者调查,网络直播中的PK惩罚环节出现了寄出“原味”内裤、剪内衣等打擦边球行为;剃光头、用马桶水洗脸刷牙等低俗趣味;重复大喊自己是废物、从搭档胯下钻过等侮辱行为。
王四新认为,网络直播中呈现出的乞讨化倾向会把社会倡导的正面价值引向反面,如果没有有效引导,将导致正常审美的异化和社会价值观的混乱。如果其中涉及到没有独立价值判断的未成年人,危害则更为深远。
3、造假风:扮“大粉”、伪礼物、“黑通道”,问题可能更严重
在直播平台的算法中,主播获得的礼物越多,被推送的机会越大,就越容易被粉丝发现。因此,主播们为了钓大鱼,不惜放长线,即使会被平台分利,也常自刷礼物或让合作方当“托儿”。
扮大粉,送出伪礼物。为实现推广效果,直播中,礼物和粉丝真真假假。
很多时候,主播线下把钱打给他人,让他们用这些钱给自己刷礼物。“榜一、榜二、榜三送出的礼物金额代表了主播的身价,很多榜一都是公司的人或者主播个人,一般人很难刷到。”山西一位主播经纪人段鹏(化名)说,“自抬身价后,其他人就要刷更多礼物才能上榜,另一方面也增加了主播的广告费。”
有一定粉丝量的主播为营造受欢迎假象,要求卖货商家和请求其帮忙引流的小主播开设多个账号,扮成“大粉”,用刷礼物的方式完成经济交易,这些账号实际上都是他的“托儿”。
在抖音上拥有10万粉丝的中国政法大学传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副教授朱巍说,网红砸钱就能走红,背后是直播平台的商业性算法,它使得流量资源越来越集中,久而久之,真正做内容的主播很难脱颖而出,内容生态会变差。
“黑通道”。王四新表示,由于制度上的漏洞,别有用心的人完全可以实现与平台和主播达成共识,进行非法交易。
段鹏介绍道,礼物以多次、相对小额的方式刷出,总量并无上限,有可能成为资金转移渠道。“如果想对某个人送礼,可以将钱直接打赏给某个主播,再由直播主体提现,完成资金转移,直播平台可能成为行贿的温床。”他说。
网络直播打赏收入也可能偷逃税款。国家税务总局相关人员介绍,因为是新生事物,目前在税款缴纳方面,还没有形成对直播收益的明确界定,“直播打赏属于哪种收益,平台奖励又属于哪种收益,都需要与相关完税项目相对应,才能缴纳。有些直播主体是个人,有些直播的主体是企业,这样就存在多个税种的征收,还有部分税款的抵扣,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他说。
“映客直播”表示,根据税法规定,在“映客”平台上进行直播所获收入需要缴纳劳务报酬所得税,目前这部分税由平台为直播主体承担,所以直播主体的提现金额会按照实际收入提取。
别让直播打赏成为青少年的“鸦片”
前几天,巡逻时,遇到一位外地报警人,说他儿子不见了,希望警方帮忙找找。群众有难,还有什么说的,赶紧帮想办法就是的。
听报警人介绍,儿子因与家人吵架,电话也不接,微信也不回。经过仔细了解才知,原来他儿子今年22岁,喜欢看直播,怎么看看就上瘾了,先后偷家人的钱,打赏女主播10万元……
最后,报警人问我,他这个情况,有什么好办法?凭我的经验和知识,我想不出什么好解决办法。是的,现在网络越来越发达,很多青少年心智尚未成熟就接触到了五光十色的成人世界。
小小年纪的他们,分辨不清许多事情的严重性,往往会一不小心闯下大祸。看一新闻,说今年才上高二的超超是某市的一名高二学生,因为迷上一个女主播,为了打赏她,超超三个月内陆续从母亲的银行卡上偷偷划走了约40万元。
“打赏”这一原本为网民与主播沟通交流、情感互动的手段,却在利益驱动下逐渐异化为敛财工具:在监管漏洞和灰色地带打“擦边球”,散播充斥着低俗味道的视听内容,与粉丝建立虚无缥缈的“亲密关系”……这一切无异于精神“鸦片”,让一些涉世未深、缺乏自制力的青少年深陷其中,“害怕,但停不下来。”
听听超超是如何从母亲银行卡上划走40万的,超超说是通过母亲的支付宝。一次偶然,超超记住了母亲的支付宝密码,后来便开始趁着母亲在厨房里做饭的时候,解锁她的手机给自己的银行卡转账。
为了防止母亲发现,超超做的很谨慎,转完账后都会再删除扣款通知,将母亲手机放回原来的位置。在进入“打赏”领域之前,他用这些偷来的钱为游戏充值,后来接触到直播后,他的钱大都用来打赏给了女主播。
或许,是超超找到了虚拟的好感觉,他说,“打赏”带给他的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以及更刺激的花钱方式。每次他为女主播刷礼物的时候,都会赢得直播网友的敬佩和“666”的夸赞,而且女主播也会加他微信,和他聊天,甚至中秋节还给他送礼物,这一切都让超超有一种满足感。到最后,超超也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讨好女主播,超超感觉害怕,但停不下来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起未成年人打赏“女主播”引发纠纷的案例了。据警方统计,半年中公开报道过的此类纠纷就有28件,涉及金额890多万元。
只不过,这一次的金额刷新了打赏的“纪录”。此事最后如何处理,相信法律会有说法的。当前我国网民以10-39岁群体为主,整体网民的73.7%,而10-19岁群体就已占比20.2%。青少年早早接触到互联网已经成为一种趋势。但是,他们真的还不能够分清是非黑白,家长们实在要对身边上网的孩子重视起来。 作者:茶茶